第七章:心音渐近星河明(1 / 1)

翌日午后的阳光,带着梧桐叶滤过的暖意,懒洋洋地洒在文学院的石板路上。姜璐怡抱着一摞沉甸甸的敦煌修复资料走出教室,额角微汗。殷正浩的身影如影随形般靠近,动作自然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体贴,接过了她怀中大部分重量。他的指尖掠过她的手背,激起一阵细微的、令人心尖微颤的麻痒。

“沉,我来拿。”他声音温醇,像熨帖的暖流。

“嗯,谢谢。”姜璐怡轻声应道,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,那份熨帖悄然渗入心间。

两人并肩,林荫道上只有叶片的沙沙细语。

“璐怡,”殷正浩微微侧首,目光落在她光洁的侧颜上,带着孩子般纯粹的探询,“汉字的结构,昨天你说位置是魂。我夜里练了几个,总不得其法。”他好看的眉头轻轻拧起,像个被难题困住的学子,“‘林’字,两个‘木’并肩,可左边那一点,为何偏要低那么一丝?‘明’字的‘日’与‘月’,也非全然对称?”

姜璐怡停下脚步,将剩下的资料轻轻放在一旁石凳上,转过身正对着他。阳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,那份专注的求知欲,像羽毛轻搔着她的心。她唇角微扬,伸出纤指,在午后微醺的空气里优雅地勾勒:

“汉字之美,在于筋骨,在于呼吸。”她的声音清亮,带着循循善诱的暖意,“‘林’字左点略低,是枝叶交错时的避让,如同两棵树在风中的私语,各有姿态。‘明’字,‘日’扁圆居上,是煌煌白昼;‘月’修长偏下,是幽幽清夜,上下呼应,流转的是时光的韵律。”她讲解时,眼眸亮如星辰,指尖流淌着无形的墨痕,文字仿佛在她指间苏醒。

殷正浩听得入神,目光紧紧追随着她指尖的舞蹈,时而恍然点头,时而歪头凝思,那份全然的投入,让姜璐怡心底泛起柔和的涟漪。“那‘思’字呢?‘田’覆‘心’?”他追问,声音里满是期待。

“‘田’在上,是思绪耕耘的沃土,需得沉稳覆盖;‘心’在下,是情意栖息的暖巢,稳稳承托。中间留白,是心田的辽阔……”她娓娓道来,指尖在空中描绘着无形的疆域。

他们一路探讨着走向文学院那栋古朴的办公楼。姜璐怡需要去取一些修复用的珍稀纸样。踏上最后一级青石阶,厚重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。

“宋教授!”姜璐怡连忙招呼,语气带着由衷的尊敬。建筑系的宋文博教授,鬓发染霜,金丝眼镜后是阅尽沧桑的睿智目光。

“哦,是璐怡啊。”宋教授脸上绽开温和的笑意,带着南京特有的软糯腔调,“身子大好了?瞧着气色红润多了。”

“谢谢您的关心,好多了。”姜璐怡笑容温婉。

宋教授的目光自然地滑向她身侧的殷正浩。当那张年轻、俊朗、浸润着书卷气息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时,宋教授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。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冰冻结。他瞳孔猛地收缩,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,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,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。他身体晃了一下,像被无形的力量击中,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殷正浩,如同指向一个撕裂时空而来的幻影。

“恩……恩泽?!”那一声呼唤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南京乡音,裹挟着巨大的惊骇、刻骨的思念和无边的悲痛,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猝然劈开了午后的宁静!

空气瞬间凝滞,沉重得令人窒息。

殷正浩清晰地听到了那声撕裂般的呼唤,感受到了那指向自己的、剧烈颤抖的手指所传递出的山呼海啸般的情绪。他微微一怔,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诧,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迅速稳住了心神。他微微欠身,声音平稳而温和,带着安抚的力量:“您好,宋教授。”

姜璐怡的心脏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,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!巨大的慌乱和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她。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,轻轻扶住了宋教授微微摇晃的手臂,声音带着急切的解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宋教授!您认错人了!他不是恩泽!”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坚定,“这位是殷正浩先生,从法国来的,是我的朋友。”她特意加重了“朋友”二字,像是在为彼此划下一道安全的界限。

宋教授被她扶着,身体猛地一震,浑浊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殷正浩的脸上,又艰难地移向姜璐怡急切而肯定的神情。那巨大的惊骇和悲痛如同潮水般退去,留下的是更深的、蚀骨的空洞和疲惫,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。“哦……哦……对不住,对不住……”他喃喃地重复着,声音干涩沙哑,充满了无尽的歉意和难言的苦涩,“老眼昏花……认错人了……有些恍惚……对不住啊……”他摇着头,目光复杂地在殷正浩脸上最后烙下一瞥,那眼神里沉甸甸的,全是对早逝爱徒的无尽追思。他没再言语,只是对两人疲惫地点点头,脚步蹒跚地走下台阶,背影在阳光下拉得老长,透着无尽的萧索。

殷正浩目送着那萧索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转角,眉头轻轻蹙起,若有所思。他转过身,目光落在姜璐怡身上。她脸色有些苍白,贝齿轻轻咬住了下唇,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慌乱和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痛楚?他伸出手,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,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:“没事儿吧?”声音低沉而温柔,像暖风吹过湖面。

那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,姜璐怡微微一颤,抬眸对上他盛满关切和理解的眼眸。没有质问,没有探究,只有纯粹的抚慰。这份无声的包容,像一缕暖阳,悄然融化着她心头的冰凌。“没事。”她轻轻摇头,努力挤出一个微笑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宋教授是恩泽的恩师,恩泽是他最得意的弟子,也是……他心里永远的痛。所以……”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
“嗯。”殷正浩只是轻轻应了一声,指尖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了一下,便自然地收回。“走吧。”他提起石凳上的资料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煦,仿佛刚才的风波只是一片飘过的云影。

校门外,城市的喧嚣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沉默。刚才那场猝不及防的碰撞,在两人心湖都投下了石子。姜璐怡胸口有些发闷,急需一点烟火气来驱散那份沉重。

“饿了吧?”她侧过头,声音刻意放得轻快了些,“我知道前面拐角有家淮扬菜做的不错,蟹粉狮子头和清炒虾仁做得极好,去尝尝?”

殷正浩眼中瞬间亮起温暖的光,唇角弯起一个感激的弧度:“好,听你安排。”那笑容干净明朗,驱散了她心头的些许阴霾。

餐馆不大,却干净雅致。他们选了靠窗的角落。几样清淡精致的淮扬小菜很快上桌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短暂的沉默在热气氤氲中流淌,姜璐怡无意识地用指尖描摹着冰凉的玻璃杯壁。就在这时,殷正浩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。屏幕上跳动的那个法语名字,像一根冰冷的针。

他好看的眉头瞬间拧紧,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和深深的无奈。他拿起手机,对姜璐怡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、有些勉强的笑容:“抱歉,很快回来。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他起身,快步走到店门外几步远的梧桐树下。

隔着明净的玻璃窗,姜璐怡看到他背对着餐馆,身影显得有些僵硬。一手拿着电话贴在耳边,另一只手烦躁地插进浅色休闲裤的口袋。他用法语快速地说着,语调虽然压着,但肩膀紧绷的线条和偶尔抬手用力揉捏眉心的动作,都清晰地传递着电话那头带来的巨大压力和强烈的不耐烦。他微微侧着头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。

通话结束。他并没有立刻转身。他仰起头,对着被梧桐枝叶切割的天空,深深地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,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,又缓缓地、仿佛用尽全力般将浊气吐出。他抬手,用力地揉搓了几下眼睛,像是要揉掉所有的疲惫和阴郁。几秒钟后,他才慢慢转过身。

就在他面向窗户的瞬间,姜璐怡清晰地看见,他脸上所有因电话而起的烦躁、阴霾和沉重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抹去。他对着窗内的她,努力地、甚至有些笨拙地,扬起了一个大大的、灿烂的笑容。那笑容像拨云见日的阳光,努力驱散着残留的阴影,尽管眼底的红血丝还未完全褪去。这个笑容,与医院走廊那一幕何其相似!只是今天,那强撑的笑容里,似乎多了一份想要让她安心的倔强,多了一点点真实的生气。

他推门进来,带进一阵微凉的夜风。“等急了吧?”他坐下,声音恢复了温润,带着一丝讨好的轻快。

“没有。”姜璐怡摇摇头,看着他拿起筷子,动作依旧优雅,但眼神却有些飘忽地落在菜肴上,显然心思还未完全回来。沉默再次蔓延,只有碗筷偶尔轻碰的声响。

看着他低垂的眼帘,那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小片脆弱的阴影,姜璐怡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。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,想拂去他眉宇间残留的倦意。她犹豫了一下,伸出筷子,夹了一块饱满晶莹、他之前目光曾流连过的蟹粉狮子头,小心翼翼地、带着试探的暖意,轻轻放入他面前的白瓷碟中。“尝尝这个,他们家的招牌,火候正好。”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。

殷正浩的动作顿住了。他目光从碟子里那团诱人的金黄,缓缓移到她脸上。她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、带着抚慰的关切,像一束微光,瞬间照亮了他眼底的阴霾。那层郁色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不少,他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,漾开一个真实而温暖的弧度,连眼角都染上了笑意:“谢谢。”他夹起那块狮子头,送入口中,细细地咀嚼着,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馈赠,眉眼都舒展开来。“嗯,果然…鲜美温润,很…温暖的味道。”他满足地喟叹一声。

气氛像融化的春水般缓和下来。姜璐怡看着他眉宇间终于舒展开的纹路,心头的勇气也悄然滋长。她拿起水杯抿了一口,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,声音放得更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巴黎那边……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?看你接电话时……”她斟酌着措辞,没有说完。

殷正浩放下筷子,拿起素白的餐巾,动作从容地擦了擦嘴角。他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迎向她,像一泓深潭:“工作室没事,交给莱奥了,他很可靠,团队也都是里昂工作室的核心成员,运转得很好。”他的语气平稳,带着让人信服的笃定。

“那……”姜璐怡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,一个问题在舌尖滚了又滚,终于还是带着一丝颤音问了出来,“你接下来……有什么打算?在中国这边?”问完,她立刻垂下眼睫,假装专注地用筷子拨弄着自己碟子里的一根碧绿的菜心,指尖却悄悄捏紧了光滑的竹筷。

殷正浩没有立刻回答。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,看着她白皙肌肤上悄然晕染开的淡淡红霞,看着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。窗外的灯光流淌进来,为她柔美的侧影镀上一层柔光。他深邃的眼眸中,那温柔的光泽如同月色下的湖水,渐渐弥漫开来,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、磐石般的坚定。

他身体微微前倾,隔着小小的方桌,目光温柔而专注地锁住她的眼睛,清晰、缓慢、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说道:“我打算留在这里。”他微微停顿了一下,仿佛要让每一个字都烙进她的心底,然后,用更加清晰、更加温柔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承诺的语气补充道:“你在的地方,就是我要留下的地方。”

“……”

姜璐怡感觉自己的脸颊“腾”地一下烧了起来!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耳根蔓延到脖颈,心跳如密集的鼓点,在胸腔里疯狂擂动!那六个字——“你在的地方”——像带着魔力的咒语,又像滚烫的烙印,直直地烙在她最柔软的心尖上。她慌乱地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洁白的餐巾,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镇定。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她语无伦次,试图抓住一根浮木,“你的签证……不是快到期了吗?”这理由说出来,连她自己都觉得单薄得像一层窗户纸。

殷正浩看着她羞红如霞的脸颊和那无处安放的躲闪眼神,眼底的笑意更深了,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。他放松地靠回椅背,姿态闲适,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天气:“嗯,到期前续签或者换个类型就好。所以,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一种“这都不是事儿”的坦然,“我打算先在这边的建筑设计领域做考察学习,毕竟中国的建筑也是很有特色的!”他补充道,像分享一个好消息,“尤其是南京,有着浓厚的文化底蕴。”

“是啊!这里是六朝古都,十朝都会。南京是一座历史与现代交织的城市,既有千年古都的厚重底蕴,又充满现代都市的活力与繁华。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诉说着历史的故事,一街一巷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。”姜璐怡望着窗外的繁华街景,静静地诉说着。这里曾装载着她和恩泽青春的梦想,一起并肩走进来的城市,而今,却只剩下她一人在这独守。一种深沉的哀伤,如同秦淮河底沉静的淤泥,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,让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。

这一丝异样的忧伤就那样稳准地跌进殷正浩的眼睛里。他没有立刻接话,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侧脸上笼罩的落寞。过了片刻,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暖意:“这座城市,承载了太多故事,也守护着太多回忆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,“姜老师,想念他,是很自然的事。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或不安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,激起涟漪,“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陪你一起想念他。就像……守护着这座城市一样,守护着属于你们的记忆。”

姜璐怡的心猛地一颤,猝然转头看向他。昏黄的灯光下,殷正浩的侧脸轮廓与记忆中恩泽的模样微妙地重叠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此刻盛满了全然的理解、包容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。这份突如其来的、超越了她想象的接纳与慰藉,像一股暖流,瞬间冲垮了她心头的冰封与孤寂,让她鼻尖一酸,眼眶微微发热。

那一刻,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轻轻叩问:也许,冥冥之中,真的是恩泽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她?跨越千山万水,在遥远的巴黎,让她邂逅了这张如此相似的面容,又让这个名为殷正浩的法国男人,带着截然不同的灵魂,却有着同样温柔坚定的目光,一步一步,走进了她冰封的世界?在恍惚的泪光中,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,她不得不承认,那份悄然滋生的、对殷正浩的喜欢,早已在不知不觉间,越过了堤防。

“其实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间的哽咽,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的沙哑,“我也很喜欢这座城市。”她看着他,眼底的哀伤被一种复杂的暖意取代,“谢谢你。”

晚餐在一种微醺般的气氛中结束。走出餐馆,城市的霓虹已点亮了夜空,如同洒落的星河。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面颊。两人沿着灯火阑珊的街道,走向附近那个被葱郁树木环绕的小公园。

公园里路灯昏黄,光影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图案。树影婆娑,晚风送来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,也轻轻撩动着姜璐怡的裙摆和殷正浩浅色衬衫的衣角。他们并肩走着,脚步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,仿佛敲打着彼此的心跳。

沉默在暖风中流淌,带着一种奇异的张力。姜璐怡低着头,看着月光下两人时而交叠时而分离的影子,晚餐时他那句滚烫的承诺和此刻他从容的决定,在她心中反复激荡。终于,她停下脚步,抬起头,望向身边这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静而坚定的男人。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探寻,像羽毛般飘散在夜色里:“你……会后悔吗??”

殷正浩也随之停下脚步。他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直白地问出来,微微一怔,随即转过身,正面对着她。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他身上,照亮了他深邃眼眸中那两簇温柔而坚定的火焰。他没有丝毫犹豫,声音清晰、沉稳,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:“不会。”他微微摇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,落在那个做出决定的自己身上,“从买下那张飞往南京的机票开始,所有可能的困难——语言的隔阂、工作的落差、生活习惯的碰撞,甚至……来自大洋彼岸的反对声浪,我都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。”

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,那眼神像磐石,像星辰,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笃定:“但是,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却更加清晰、更加温柔地包裹住她,像暖流包裹着寒冰,“当飞机冲破云层,当我的双脚踏上这片土地,当我穿过人群,在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下,真真切切地看到你站在那里,阳光落在你发梢的那一刻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回味那个瞬间的永恒,“所有的困难,在那个瞬间,都化作了背景的尘埃。它们不再是我前行的阻碍,只是通往……通往我所珍视之地的必经路途。因为,”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,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,“你在的地方,就是我所有勇气和意义的方向。”

姜璐怡的心尖像被最柔软的羽毛狠狠拂过,又酸又涨!那句“真真切切地看到你站在那里”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她心湖深处某个隐秘的闸门!她捕捉到了那话语中深藏的情意,脸颊再次滚烫,羞涩如潮水般涌来,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如此郑重、如此毫无保留地珍视着的巨大悸动,以及一丝……豁然开朗的明悟。

“原来……”她忍不住轻笑出声,笑声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脆,带着一丝调侃和释然,“原来我才是你最大的‘困难’?”她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,望向他。

殷正浩看着她终于绽放的、毫无保留的笑靥,听着她带着娇憨的调侃,一直紧绷的心弦仿佛被春风温柔拂过,彻底松弛下来。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,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,眼底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和纵容:“嗯,是的,最大的困难。”他坦然地承认,声音低沉而宠溺,“目前来说……是最大的困难。”

两人相视而笑。月光如水,流淌在他们身上,将彼此眼中闪烁的光彩温柔地连接在一起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轻松、温暖、心照不宣的甜蜜。晚风也变得格外温柔缠绵。

借着这份流淌的暖意,那个盘桓在姜璐怡心底许久、从塞纳河畔纠结到秦淮河边的疑问,终于像初春的嫩芽,破土而出:“那……巴黎的那位李宥彬小姐呢?”问完,她指尖轻轻捏住了裙摆的布料,她立刻有些后悔,觉得自己问得太过突兀。

殷正浩听到这个问题,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意外或窘迫。他似乎早已将答案在心中反复打磨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抬起头,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,仿佛在向那段过往做最后的告别。他的侧脸在月光和灯火的勾勒下,轮廓分明,带着一种沉静而决绝的力量。

片刻,他收回目光,重新看向姜璐怡,声音平静得像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,却又带着尘埃落定的清晰:“圣诞夜,塞纳河边的派对结束后,”他顿了顿,确认那个重要的转折点,“我跟她说了。我说,我找到了。找到了那个……十年来一直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孩。”

“她看着我,什么也没说,转身就走了。”他的语气里没有遗憾,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,“后来,在我登机来南京之前,我正式向她告别,解除了我们之间的……婚约。”“解除婚约”四个字,他吐字清晰,每一个音节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姜璐怡心中激起层层涟漪。

原来他早就……在来中国之前就……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震惊瞬间席卷了姜璐怡。原来他并非一时冲动,而是在决定奔赴她之前,就已经彻底斩断了过去的羁绊!他未来的计划里,从一开始,就清晰地、毫无保留地,把她放在了第一位!这份决绝和坚定,让她心头那块沉甸甸的、关于“第三者”的石头轰然落地,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遍全身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。

然而,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。姜璐怡立刻想到了他接电话时的烦躁和眉宇间的疲惫。几乎是下意识的,关切的话语脱口而出:“那你最近总接到的电话……是不是……”话一出口,她又觉得过于冒昧,懊恼地咬住了下唇,声音低了下去,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

殷正浩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忧虑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眉宇间掠过一丝真实的、带着血缘羁绊的苦恼和无奈。他转过身,正对着姜璐怡,昏黄的路灯光芒清晰地映照出他脸上的复杂神情:“是我母亲。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她……非常、非常不赞成我留在中国发展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喉结滚动,声音变得更加艰涩,“尤其……尤其无法接受我单方面结束那段关系……和婚约。她非常失望,也非常……生气。”他抬起手,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,那份来自至亲的压力,清晰地传递出来。

姜璐怡的心,像坐过山车一样,刚刚飞上云端,又猛地沉入了谷底。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形的压力瞬间攫住了她。原来……最大的阻碍在这里。来自他至亲的、强烈的反对。这堵墙,似乎比任何现实的困难都要厚重,都要难以逾越。刚刚才豁然开朗的心情,一下子又被阴云笼罩,堵得她心口发闷。她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有些无措地看着他。

然而,就在这份沉重的压抑感几乎要将两人吞噬时,殷正浩脸上的苦恼和疲惫却如同被夜风吹散般,倏然褪去。他挺直了脊背,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夜气,眉宇间重新焕发出一种耀眼夺目的、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和豁达。

他看着姜璐怡因担忧而黯淡的眼眸,忽然问道:“姜老师,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首诗吗?纳丁·斯特尔的《我会采更多的雏菊》?”他的声音不再低沉,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、充满生命力的轻快。

姜璐怡有些茫然地点头,不明白他为何在此刻提起。

殷正浩的唇角扬起一个明亮、洒脱、仿佛能照亮整个夜空的灿烂笑容:“我不要!”他的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挣脱枷锁的畅快,“我不要等到白发苍苍,坐在摇椅上,才对着夕阳懊悔——懊悔那些想走的路没有走,想做的事没有做,想爱的人没有勇敢去爱!”

“我的前二十二年,”他伸出两根手指,在月光下比划了一下,眼神中带着一丝自嘲,更多的是释然的清明,“是一片空白,什么都没有。而这十年,”他微微摇头,深邃的眼眸中燃起对自由炽热的渴望,“也像一个被丝线牵引的木偶,每一步都走在别人设定好的轨迹上。那种被安排、被操纵、被规划到每一个细节的人生,”他语气陡然加重,带着决绝,“我不要了!再也不要了!”

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灼热,像燃烧的星辰,紧紧锁住姜璐怡的眼睛,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,像是对着漫天星河起誓:“我就想活成现在这样!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,爱自己真心想爱的人!”他向前微微倾身,距离拉近,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、滚烫的、带着破釜沉舟勇气的真挚爱意,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,却又字字千钧:“陪在……我想陪的人身边。”

皎洁的月光如银纱般温柔流淌,笼罩着公园里每一片叶子,每一粒石子。晚风也似乎屏住了呼吸,驻足聆听。殷正浩的话语,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,如同最炽热的熔岩,重重地、持续地冲击着姜璐怡冰封了十年的心防!那堵用无尽思念和深刻恐惧筑就的、坚不可摧的堤坝,在这份炽热、坦诚、带着孤注一掷般勇气的深情告白面前,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,裂痕蔓延!

她猛地抬起头,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。月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,清晰地映照出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如同星河般璀璨的深情,磐石般的坚定,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、等待回应的期待。那份期待,像投入深海的巨石,在她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湖里,掀起了滔天的、再也无法平息的巨浪!

她沉默了片刻,忽然抬起头,眼里漾着月光般的笑意:“明天早上我想骑车去中山陵的梧桐大道,殷先生要去吗?”

殷正浩愣了愣,随即用力点头,眼里的星光几乎要溢出来:“好。”

群星璀璨,仿佛亿万颗钻石缀满深蓝天鹅绒。晚风拂过,带来远处游船的歌声,缠绵而悠长。忽然觉得,有些故事,确实该翻开新的一页了。

最新小说: 三岁妹宝是锦鲤,全家靠我旺翻天 请止步于我的荒野 丹凤辞:和亲公主谋军心 我的暴君系统天天想噶我老公 六零年代团宠小福宝 开局即破产?我捧红了半个娱乐圈 病弱早逝小师妹,重生成全宗团宠 相思湖溿 快穿,你不要过来啊喂 我的电子男友来自现代